
火魯奴奴的十天
在校學業全部修完,剩下課程是上船實習半年,才有足夠學分畢業,我被分配到一條中國人公司,掛賴比里亞旗幟的礦砂船當實習生,在日本北海道上船,開始我的實習課程,空船從日本到智利裝銅礦,到美國巴爾的摩卸貨,然後到諾福克裝鐵砂回日本北海道,一趟航程三個月。
在北海道往智利航程中,機艙頂上的天窗無法開關,這是用空氣壓力來操作的透氣口,排出機艙鍋爐產生的高溫,輪機長派我帶一銅匠,這是商船上給機械修理員的稱號,和一下手,這也是商船上給沒有特別技術的船員稱呼,處理這問題,在船上最高駕駛台甲板後面的天窗口,指揮留在機艙的銅匠,聽候命令調整支持天窗挺桿的氣壓機,駕駛台當值的三副是我學長,一個英文叫四分之一船長的駕駛員叫任澤仁,和一水手,駕駛員年紀和我相近,那時期台灣實行徵兵制,考不上大學的學生,必須當兵三年,任在海軍退伍後,進船員訓練班培訓半年,上商船就業,船員薪水是岸上的四倍,年輕人都嚮往上船,不但有機會遨遊四海,還有高薪何樂不為,船在一望無際的太平洋中,駕駛工作交給自動系統,駕駛台的三個值班人無所事事,任跑來和我聊天,我給銅匠下命令,頭自然往前伸,任在身傍聊天也跟着我向前,突然天窗的氣壓系統出問題,兩噸重的鐵天窗猛然砸下來,我和任都被天窗的邊緣掃到,我的右肩膀和臂被擊傷,任的前額被天窗劃到,流血不止,值班的三副聽到巨響立刻衝出來,了解情況後通知大副急救,在商船上,大副的職務有三個,一是管理全船甲板船員和分配工作,二,必須在駕駛台當值八小時,三,是船上的蒙古大夫為船員看小病,看到任前額出血,將傷口壓緊,同時命令我躺下不要動,怕有內傷,船長和輪機長也過來了解情況,任的出血控制後,沒有發現有腦震盪現象,我們被抬到船東套房修養。
第二天,除了任在額頭上的包紮外,我們又是生龍活虎一條,但是大副不允許我們離開房間,晚上船長通知我們,船後天要經過夏威夷,公司命令送我們上岸到醫院檢測和治療,我們回答已經痊癒,不需要到醫院,船長說這是命令,沒有討價還價的條件。
兩天後船拋錨在歐胡島外,沒有值班的船員到船邊送我們,雖然只相處了短短五個月,同是天涯討海人,相依為命的感情多少會串相連在一起,一艘快艇送我們到碼頭,上了救護車到醫院,有些可笑,兩個健健康康的年輕小伙子,居然搭乘一路警笛救護車。
檢測結果完全健健康康,故事代理行告訴我們必須在醫院好好治療,這是總公司的命令,十天後接我們送回台灣,給我們每人五百美元作為零用和營養費,這是一筆很大的數目,是我實習生三個月的薪水,反正公司給的,不拿白不拿。
開始幾天,在醫院裡東跑西竄,三層樓醫院的各部門都跑遍,任長的帥而且挺拔,我們倆到處遊蕩,和所有值班的護士打招呼聊天,任英文不太好,但是俊美的臉蛋非常受護士的垂青,幾天下來,醫院的竄流已經沒有新鮮感,必須想其他辦法,否則白來一趟夏威夷太可惜了。
我們病房有四張病床,除了我和任,還有一年紀大的夏威夷波利尼西亞土著, 白天的護士長是一個從美國明尼蘇達北部鄉村來的孩子蜜曉,她厭倦每年一半生活在冰天雪地的家鄉, 大學畢業拿到護士執照,帶了教授的推薦信和成績單,飛到風光明媚的夏威夷,加入這個缺人的醫院工作,新環境,新朋友,四季如春的氣候,溫暖的海水,蜜曉終於享受充滿了快樂和舒暢的新生活,她到我們病房停留時間總是長一些,喜歡聽我們講海員的生涯和經歷,對她在內陸生長的孩子來說像在聽故事書一樣,問我們船上生活,到岸的消遣,以及一些不同國家是文化和生活情況,我不太流利的英文還可以交流,從工作談到家庭,學業,和台灣的狀況,像老朋友磕家常一樣,有天,我告訴她,我們身體健健康康,每天被關在醫院裡,好像是罪犯一樣,整個醫院已經沒有任何地方可以吸引我們,穿了病人衣服也走不出去,她好奇地看看我,問我想幹什麼? 我笑笑問她,我們寄存的衣服在那裡? 是否可以借出來,讓我們溜出醫院看看夏威夷? 蜜曉打量了我和任半天,答應我,她可以拿衣服給我們,假如我們在外面惹出任何麻煩,她絕對不會承認衣服是她給我們的,在我再三保證下,第二天她給我一袋子我們衣服,她再三交代,把衣服收好,早上查房後,告訴值班護士,不要送午餐,換上衣服出去,在晚餐前絕對要回來,我全部答應。
我們換了衣服,同房的那位波利尼西亞朋友以為我們要出院,祝我們一切順利,自由了,不帶一絲消毒水味道的海風迎面吹來,舌尖上舔到鹹鹹的海味,我們又回到船上的生活,往不遠的威基基海灘奔去,穿着比基尼的性感少女,躺在細柔的沙灘上,享受着溫暖的日光,幾個小孩追逐捲上沙灘的浪潮,嬉笑聲蓋不住浪花翻捲的低沉怒吼,鑽石頭的山峰在海灘的一端,像點綴在皇冠上明亮的寶石,我們享受這富人嚮往的天堂,穿著正式衣裝,混在半裸的海灘上,我們成為注視的目標,還是趁早離開吧。
市中心,全世界來的觀光客,滿街都是日本女人的八字腳,美國人的夾腳拖鞋,商店裡都是台灣生產的紀念品,午餐到麥當勞,價格是美國的兩倍,只有點最小的漢堡和小杯飲料,漢堡裡夾的鳳梨片別有風味,觀光地方不是我們能夠承受的地方,晚上遊客更多,走到中國城,想吃中餐,找了一家小小沒有裝潢的餐廳,看著菜單,也是兩倍價格,只有咬緊牙叫一碗最便宜的麵來充飢,半夜回到醫院,換上病人衣服,當值護士沒有一句話,也許蜜曉關照過,我們在同房波利尼西亞朋友詫異地看着我們又回來。
第二天依樣畫葫蘆整天在市中心逛,看到珍珠港遊覽廣告,旅遊社一人要五十元,我們搖搖頭出去,一位皮膚比較黝黑的姑娘告訴我們可以搭巴士去,車程一小時半車費三元,日本偷襲珍珠港的太平洋戰爭紀念館就在我們眼前,躺在海底的亞利桑那戰艦,不間斷冒出油泡,是在為殉國的海軍嘆息?遊客都是美國人,問我們是否中國人,因為日本人是絕對不會到這裡來自討無趣。
回到市區,沒有什麼新鮮值得看,早點回醫院,沒有必要花錢在外面吃昂貴的晚餐。
蜜曉帶小護士查房後,不久自己一個人過來,問我們兩天的經歷,把兩天所聞所遇點點滴滴的告訴她,最大的困擾是沒有交通工具,只能夠在市區打轉,去過珍珠港還不夠,希望多看看這太平洋中的珍珠,今天蜜曉值班,我們不溜出去,能夠和她交談,可以了解多一些夏威夷,下午蜜曉告訴我們,後天週末她休息兩天,她向朋友借了車子,整個週末可以使用,她也約了室友黛比和我們一起出去,但是汽油我們必須一起負擔,黛比也是明尼蘇達來的女孩子,在夏威夷銀行做事,這消息讓我和任一晚沒有好睡,第二天乖乖呆在醫院。
步行十五分鐘到她們公寓,三層樓的公寓房,兩間臥室帶浴室,公用客廳和廚房,到底是女孩子住,整理的幹乾淨淨,夏威夷車貴,汽油更貴,還好市區不大。
蜜曉開車,我坐在副駕,黛比和任在後面,蜜曉專心開車,我則欣賞沿途風景,黛比找話題和任搭訕,斷斷續續的英文,半知半解的口語,加上手勢運作減少隔閡,不多久他們已經摟在一起調情,美國女孩子的開放和熱情,很難讓血氣方剛的男生抵抗,經過鑽石山,下山到了佈滿圓石子的漢娜瑪灣,水深大約四,五尺,水中五顏六色的小魚像家裡的魚缸,女孩子在車裡換游泳衣,好誘人的身材,美國女孩子運動多,腿細長有彈性,細腰突胸讓很久沒有接觸異性的我們想入非非,看到我們尷尬的臉孔,蜜曉笑笑說,知道你們沒有游泳褲,給你們預備了,每條十元要嗎?
任在船上每天都到健身房鍛煉一,兩小時,身上沒有一絲多餘的弛肉,一塊塊突出的肌肉有形有樣拿的出去,黛比摸住他的胸肌捨不得釋手,雖然我沒有鍛煉,以前打籃球的架子還在,走在她們身邊,一點也不蓀色那些美國小伙子和萎縮的日本人。
帶上潛水鏡,彩色耀目的熱帶魚,圍在身旁,想從我們手中獲得一些食物,俯視下面跟着我的小魚,真像回到學校唸書的景象,大學校區也在海邊,我們帶着自己做的魚槍,一支竹竿前裝了尖銳的圓鐵條,竹竿後面裝了強力橡皮筋,套住橡皮筋,手握在竹竿前端,看到心不在焉的魚,立刻鬆手射出去,戰利品就是晚餐的加菜,補充學校伙食的不足,有人靠近我,是蜜曉游到我身邊,我們並肩往遠處去,偶爾她會指另外方向讓我看到一些巨大的魚或章魚 。
兩小時後,我們開車往北,經過一買墨西哥捲餅的食物車,蜜曉給每人買了整條新鮮烤魚的捲餅叫鮮魚塔可,分量足夠味道更是十足,價格和漢堡一樣,配上夏威夷啤酒,坐在放置的簡易桌椅,經濟實惠,更是平民化。
一望無際的鳳梨田是夏威夷最大宗出口的農產品,農場是美國最大水果公司多爾擁有,鳳梨田兩邊是南北向連綿的山脈,蜜曉說兩座山脈北邊中間的溢口,是日本偷襲珍珠港飛機來的通道,這次實習,在日本待的時間長,和日本人接觸很多,大部分日本人是單純善良,但是他們盲目的服從心,很容易被軍國主義者利用。
回到公寓,洗把臉我們走到一冷落的街上,一家小小的自助餐館,沒有醒目的霓虹燈和旗幟,簡易的桌椅上沒有桌布,大眾化的價格可以接受,沒有噱頭的什麼龍蝦,什麼和牛肉,提供的食物全是波利尼西亞人喜愛的,慢燉豬肉,金槍魚沙拉,牛油果鮭魚沙拉,夏威夷肉丸,鳳梨汁醬油烤雞,椰子汁雞飯,芋頭泥,幾十種食物都是容易吃飽的東西,飲料是沒有限制的藍色夏威夷雞尾酒和夏威夷啤酒,藍色夏威夷是甘蔗酒加上鳳梨汁,混上藍色的橘子酒,容易上口,但也容易上頭。
餐館中間空地,被點燃的火堆飛出瞬間熄滅的火花,夏威夷的烏克麗麗四旋吉他,艾皮優的葫蘆瓜鼓,海螺殼的號角,鼻子吹的笛子,和竹竿做的長簫送出草群舞的音樂,七位波利尼西亞女孩子,用翻滾的雙手和扭動的腰,圍住火堆舞出誘人的草裙舞,沒有含蓄地把心中的愛和欲釋放出來,高漲的情緒挑起人性的野心,觀眾也隨着音樂加入,黛比拉了任參加,性感的扭動對着任放出熱情的挑逗,蜜曉也帶我加入這放縱舞團中,口渴了藍色夏威夷一杯接一杯,高漲的性欲在回到公寓後徹底的爆炸,沒有回醫院,蜜曉告訴我,她已經安排好護士打掩護,電影看到那些開放的美國女孩,居然也讓我經歷到。
第二天,快到中午才起來,飯後,我們到歐胡道東岸的波利尼西亞文化村,一個觀光客必到的旅遊地方,是了解夏威夷和泛太平洋土著文化和習俗的教室,在回火魯奴奴路程中,車子停在鑽石頭山下停車場,蜜曉說,火魯奴奴最美的地方,是夜晚在鑽石山頭看整個市區,她們平常不敢來,只有男人陪同下,才來一次,她們要把這最美麗的地方留在我們心中,作為這次夏威夷之行的賣點。
一個火山岩堆積出來的錐形山峰,平靜的溶漿在二十萬年前,不曉得奪取了多少生命,我們坐在石椅上,雖然只有六百多尺高,左邊一孤零零的燈塔,暗暗的閃光給航海人帶來寧靜溫暖的希望,右邊市區的高樓大廈通亮地照著海灘上,一副美麗的圖案,一片值得留戀的樂園,不曉得這一生中,什麼時候會再到這小島。
“你們後天就要回台灣了,應該很想家吧?”
“是的, 離開家已經六個月,我收養了很多流浪貓狗,只要我回家,它們都會圍繞住我,要我愛撫,是時候了.”
“今天晚上不要回醫院,明天一早再回去,不要再外出,好好理順回家的心裡,後天飛機是早上八點,代理行五點來接你們,我在這裡就預祝你們一路平安.”
醫院的最後一天,蜜曉和我們又回到護士和病人的關係,查房量體溫沒有半絲不安,沒有忸怩,沒有傷感,雖然有過肌膚之親,除卻巫山不是雲的偶遇,是在成長中飄過的一片彩雲,剎那間就被風吹到千里外,留下的是沒有結果的邂逅,這次船上的意外,給我有機會到太平洋中的珍珠島嶼休閒了十天,也給我機會認識美國女孩子將愛與性的認知感分析的很清楚,偶然的激情隨着飛機尾端送出的漩渦氣流消失在無形中,看看隔壁的任,拿着蜜曉帶來黛比送給他的夏威夷貝殼項鍊,玩不釋手,一個單純的水手,遇到了人生中第一個異國女人,會有結果嗎?